柳玉，柳玉。
这名字拆开来看一般，合上也普通，却被我嚼烂了想，每日都念上数遍。
我从木柜中拿了三炷香，点燃了插到钵盂里。从二楼下来转角，便能见到我这蹲小小的弥勒。三年前是师父的，如今她走了，便是我的。
我不信佛，弥勒对我而言只是一尊享用香火的食客。它原是金皮中带些斑点，如今已是斑点中带两块金皮。可不妨它内里木材珍贵，秃驴不识货，若是识货，拿了这弥勒即可换一个月三餐的叫花鸡。
“公子醒了？”听到楼道的声响，我携上笑意盈盈看他。为人掌柜，便要对客官笑脸相应，可如今我待他的笑意却比别人真切，然他看不透。
“阿葉。”柳玉唤一句，算作答应。他抱着琴，如坊间传闻的谪仙，如画作般与茶馆融为一体。
我敛了笑，为他取了半个时辰前就斟好的茶。茶香锁于壶中，随着动作倾斜倾到杯中，香气一团一团簇着，将柳玉裹起来。
他执杯将饮，有丝水汽蹿到了琴弦上，立刻放下茶杯，拿出巾帕小心翼翼地擦弦，颤动一二，便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我虽不懂音律，却知道何为悦耳，声音不好听的琴，便是再好的琴师，也难化腐朽为神奇。这琴模样好，重工造，却是这样的琴音，可惜了。我叹。
柳玉仿若不闻，已无品茗之绪，三俩下吃完便抱着琴上楼了。厢房的门闭紧，我瞳孔一缩。
小厮端着香喷喷的叫花鸡出来，吆喝：“掌柜，你吩咐的叫花鸡做好了，快快叫公子来用。”
我推倒茶壶，看着小厮的脸格外愤懑，将壶一并塞给他：“你自己吃去。”
这才卯时，四沐茶馆还未开张，便不用叨扰到顾及旁的客官。我今日着了一身豆绿色薄衫，透气也款款，少了往日的老气。
走出两步，见小厮还呆头虎脑模样，气不打一处来：“不吃就去厨房打下手，厨子可没你闲。——你瞧我这身如何？”
说着我微荡裙摆，漾出一圈绿波。面上冷然，内里却眼巴巴地期待答案。
然小厮不解道：“掌柜如平素有区别？”
他这月的月俸是不想要了？我不再逗留，步子踩得响，一路行到马窖。
四沐近日住店的客官只三五个，有马的唯二。我一眼便认出我前日亲自牵出来系好的马。
跟旁的马无差，也是棕色的皮毛，但马蹄确实明晃晃的白色，马腹下也有一块男子手掌大的白毛。应是乖顺的，垂着头吃干草。
我提了桶水，毫不客气地拍了马背，用刷子用力地刷洗它：“你可比你主人好亲近多了。”
我想到那杯不被细品的茶，打起歪主意：“主子不吃，你可得吃干净咯。”
马听不懂人话，却把脸贴在我脸上，蹭了两下。在它看不到的视角，我把茶壶里剩下的茶全数倒进马槽，干草湿了七寸，黏糊糊得拧在一起。
望着对此浑然不知的马，我弯了眼。这可是天底下独一个吃茶的马，是柳玉公子的马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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